第38章 蜕_hp以骨为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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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蜕

  蜕

  (——这世间千万种冰凉的回忆,其中也有我一缕。)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你,像杀伐血腥的利刃突然插.入风月流光中。

  又像一缕浓墨化入清澈见底的湖泊,渐渐洇开的单薄却不可忽视的黑。

  你就这样强势的在我的世界里出现,格格不入而又潜移默化。

  到最后,尘埃落定,大雪荒原。我甚至忘记了你的眼瞳究竟是夕阳般的暖色,还是海面般的幽冷。

  而我仍然保持着你所遇到的模样,睡在那段戛然而止的时光。

  ——你不来,我不敢老。”

  春寒料峭的空气透过小小的铁窗渗入房间,带来窗外森林雨后的气息。

  我从粘稠的魔药里露出面孔,急切的看着来人,湿嗒嗒的手指抠在巨大的水族箱边沿,呈现出僵硬的扭曲感,灰白色的皮肤上紫青色的血管纹路清晰可见。

  “今天感觉如何?”

  面前这个金发大叔一边问一边把一大桶新的魔药倒入了我的水族箱里。

  我侧了侧肩膀,给他看我后背上那一整片深可见骨的黑红色烧伤,它们在绿色的魔药液体里呈现出可怕的复杂颜色。

  “好多了,”大叔咂了咂嘴,“五个月前的时候你的整个胸腔内容物都差不多露出来了。”

  我眨着眼睛无声的催促着。

  他放下魔药桶,伸手抓过一份飘来的报纸,抖了抖它,露出不情愿的神色。“见鬼,”他嘟囔着,“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英格兰发生了什么。”

  我抹开从额发里流下来的绿色粘稠的魔药,用眼神再次催促着他。

  “好吧,好吧,”他妥协了,展开了那份报纸读了起来,“预言家日报,一九八二年三月二十一号刊,今日天气,多云转晴,温度——”

  我扑打着水面表示对他拖沓的抗议,他瞟了我一眼,快速把报纸浏览了一遍。

  “已经没什么值得一读的了,”他把报纸朝后一丢,“你醒来的那天,从去年十一月到今年三月六号的所有报纸我就都给你念过了,我不想再知道任何有关英格兰的新闻消息了——哪怕是该死的天气预报!”

  我把下半张脸埋入液体中,吐了个泡泡,这是我要回复他的意思。他递给我一根羽毛笔,我伸手握住它,在他手里的笔记本上写起来。

  ——冠冕什么时候给我?

  他看着我歪歪扭扭的字,挑起了眉毛,“说真的,每次看到你会写字我都会难以置信,我从来没想过一个蛇怪也有这么好的教育素养——尽管你写的字的确丑。”

  羽毛笔催促似的在纸上敲了敲。

  善于跑题的大叔挠了挠头发,一脸转移话题失败的尴尬。

  我顿了顿,羽毛笔再次沙沙的书写起来,“只要你肯还给我,我就告诉你我的来历。”

  “好吧好吧,”大叔这次松了口,“我会还给你的,不过等确定你不会突然旧伤复发死了再说——如果刚还给你你就死了,到头来冠冕还是我的。”

  我松开羽毛笔,把手臂缩回水族箱的液体之中。刚刚只是裸·露在外几分钟,腐烂似的灰败颜色就再次覆盖了整个小臂,青白的皮肤鳞片似的裂开了,露出底下红色的血肉。

  然而这只是冰山一角的皮外伤。

  除了皮肤上的伤口,我的骨骼和内脏也受了很重的伤,虽然现在已经在他的魔咒和魔药作用下合拢了,但是就像是沙子堆成的塔一样,看起来金玉其外,其实不堪一击,极轻的碰撞都会导致骨骼的再次碎裂。

  我整个沉入水族箱中,让绿色的液体淹没了我。魔药溶液缓解了我的疼痛,后颈上的伤口不再有那么刺骨的灼烧感了。

  感官渐渐模糊,就好像回忆也变得不那么痛楚一样了。

  时间回到十五天前。

  据他记录,我睁开眼睛的那天是三月六日,春雨绵绵,惊雷阵阵,寒意初绝——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天意,那天正是惊蛰。

  他来查看我的变化的时候,平静的水面下,我唰地睁开了眼睛,隔着绿色的液体和玻璃水缸,与他深情款款两两对望。

  “那个场面,真是记忆犹新,”后来他撇着嘴角回忆,“血肉模糊的蛇皮里钻出来半个人,满身烧伤,碎骨头在伤口里直扎着——我当时想,这么丑,干脆弄死继续做成标本算了。”

  “……”

  好吧,不得不承认,正如他所说——他把烧的血肉模糊的那坨尸体丢进了装满愈合魔药的水族箱,本来只是想打算做一个魔法生物标本来研究。

  但是机缘巧合,那场厉火烧起来的时候,不知道是本能中的危机感,还是封印石项链的保护,我开始了蜕皮化形。旧的蛇皮被剥离,新的身体缓缓破骨而出。抗魔能力优良的旧蛇皮抵御了大部分的厉火灼烧,灵力强大的封印石催化了新身体的诞生,在双重作用外加厉火伤害下,我的新身体刚刚勉强成型,很快就在灵力枯竭和骨骼尽碎的险境中被迫半途中止了化形。

  是这个大叔歪打正着帮了我一把——我没想到他是如此的精通黑魔法,居然能熄灭魔鬼厉火。随即他把我丢进了装满愈合魔药的水族箱里。随着时间流逝,一个月过去了,死蛇的前半身蛇皮裂开了,里面隐隐露出人的身体。他大为惊讶,加入了更多的治疗魔药溶剂浸泡。终于,在第二年的春天,一个瘦小的人形从蛇的尸体里钻出了上半身——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他怀着极大的兴趣想要把我做成标本,奈何天不遂人愿,标本复活了。

  起初甫一清醒,我就强迫自己把所有思维放在肉体的疼痛上,好像这样就能麻木其他的记忆。

  可是当那个金发大叔在我面前掏出那只冠冕的时候,那一瞬间心里翻涌上来的绞痛远远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我猛地从水底窜出水面,皮开肉绽的手死死抠住了水箱边沿,下半身的蛇尾在水里缠绕拍打,死命朝他倾斜着身体想要爬出玻璃箱。

  他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朝我试探性的挥了挥手中的冠冕。我再次挣扎起来,朝他死死的伸出手,丝毫不管离开了魔药的浸泡,皮肤上卷土重来的灼伤。

  “果然是魔法智慧生物啊,”他自言自语,“看来是某种未发现的蛇怪?”

  我想张嘴说话,却发现我喉咙里只发出了漏气一般的沙哑嘶声。我惊恐的捂住了喉咙,入手的触感却仿佛是粗糙的树皮一般。随着我的动作,一缕缕灰白色的长发垂落下来,纠结成水草一样的一团。我难以置信的摸着自己的脸,想要找到某个反光面看清自己现在的模样。

  他体贴的为我举起了一面镜子,我看过去。

  ——一个灰色头发,浅黄色眼睛的人类幼崽正在镜子里惊恐的瞪着我。脸还是那张脸,不过岁数看起来小多了,东方面孔配上灰发黄眼说不出的怪异。她张着嘴死死捂着自己的脖子,上半身全是烧焦的伤疤,下半身却还是蛇尾,看起来诡异而可怖。

  “松手,”他拉开了我的手臂,“你快把自己掐死了。”

  我哆哆嗦嗦松开了手,再次试着发出人声,可是仍然失败了。我转而用蛇语,然后听到自己粗粝破碎的嗓音,【我还活着?——那他呢?】

  “蛇语?”大叔挑起眉毛,“可惜我听不懂,不过——你识字吗?”他举起本子和羽毛笔,示意我写点什么。

  我握住那根羽毛笔,手颤抖的几乎写不出任何一个完整的字词。我想问的太多,但是我怕得到的答案也太多。

  在那场死里逃生的厉火中,我的骨扇已经被焚烧殆尽,封印石也在身体重生中耗尽了灵力化为乌有,就连声音都因为黑魔法禁术而毁了,只能说出嘶哑的蛇语。我不知道失去了魔法和人语今后会有多难,除了这具伤痕累累、半人半蛇的身体,我一无所有。

  也许这再也无法恢复了,就像他强横的进入我的生命,他的离去同样留给我如此刻骨的印记。

  最后,我还是定下心神,写出了我想问第一句话,“今天是什么日期?”

  “三月六号,”大叔回答,“去年十月底到今年三月,你一直在这里。”

  我全身如坠冰窟。

  羽毛笔凌乱的在纸页上划过——帮我找从去年十月三十一号到今天三月六号的预言家日报!

  “你来自英格兰?”他有点吃惊,不过又很快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你来找拉文克劳冠冕,难道你是霍格沃茨的人?”

  我摇了摇头,拍打着水面催促他。他很快就找来了报纸,不情愿的说,“你应该庆幸我一直都有定英格兰报纸的习惯。”

  我听他念着从去年十月到今年三月的报纸,大概了解了这半年来大海彼岸的天翻地覆。

  ——一九八一年十月三十一日,那个名字都不能提起的人被一个小小的一岁婴儿打败了。在他想要杀死波特一家并成功了一大半的时候,他死了,永远的消失了。随着他的死亡,他的统治和权力土崩瓦解,他的追随者们被投入监狱。一直以来笼罩在人们头上的强权消失了,整个巫师界陷入了喜悦和狂欢,人们举行了盛大的游·行和聚会,庆祝那个黑暗时代的终结。

  ——载歌载舞,欣喜若狂,庆祝我们的死亡。

  LordVoldemort,飞离死亡,然而他就那么死去了。那个“活下来的男孩”成为了救世主,成为巫师界的闪耀新星,万众瞩目。

  ——可是有谁会知道在遥远的德国,还有一个“活下来的孩子”,靠在冰凉的玻璃箱壁上,混着血迹的眼泪沿着伤痕累累的脸颊流下来。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他给了我一切,他让我对明天有所期待,可是他再也不能出现在我的明天里。

  我也许恨过他,如果不是他给了我那个同命禁术,我也不会陷入死亡。但是与此同时,我心里居然有一种病态的满足——就算是死,他选择的也是我。我不知道这种隐秘的疼痛来自于何处,我只是机械性的、自然而然的想起他——他教我咒语时的手势,他纠正我发音时的语调,他教我写字时的笔锋,他或冰冷或平静的眼神。彼时那些漫长岁月里微不足道、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如今被我一一翻出来细细咀嚼,翻来覆去的回忆。

  我就这么平静的想起他,就好像他还在这个世界上,还在遥远的蓝楼,燃起温暖的炉火,等待着风雪夜归人。

  我的伤势太过严重,几乎不能离开魔药浸泡一分钟以上,外加我的化形还未完全完成——我还拖着一条蛇尾巴,所以我不得不继续留在这里,接受这个大叔的治疗。

  大叔一个人住在这座高塔上,听起来就像是麻瓜童话里的公主。但是实际上完全不是这样,他精通黑魔法,魔力强大,接受能力强(比如他很快接受了我是某种蛇怪的假设),还人脉众多——经常会有人来拜访他,然而他一概不见。

  “我完全不想直到外界发生了什么。”他这么说。

  “那你还定了英格兰报纸。”我做出口型。

  他眯起眼睛看了我一眼,那一瞬间我感受到刀锋般的杀意掠过我的肌肤。然而杀意很快消散了,他又恢复了那个懒散悠闲的样子。

  “谁知道呢,可能是闲的吧。”他说。

  我怀疑的看着他。

  “我知道你知道我是谁,”他说,“想必你也知道我知道你是谁——看在我救了你并且随时可以杀了你的份上,请保持沉默,就让我们这么保持微妙的和平吧。”

  我不想死于得寸进尺和话多。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问他的事情,我懂明哲保身的道理。他已经用明确的暗示告诉了我,他知道我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他也知道我曾经跟随着的是谁——卡卡洛夫不可能没有告诉过他我的消息。

  正如他所说,我已经隐隐有个猜测甚至是定论——他足够强大,甚至可能超越了里德尔,所以才能让卡卡洛夫转而投奔过来;外加身处德国,再联系到那个三角形标志,我几乎确定这个人的身份,曾经被凤凰社的领袖邓布利多打败的德国黑巫师首领,格林德沃。

  可是我不懂,敌人的敌人难道不是朋友吗?为什么他对我有着隐隐的警惕?他拒绝让我寄信给任何人,除了能从报纸上单方面得到那边的消息,我完全失去了与那边的联系。

  从报纸上得到的消息远远不够满足我,我必须要亲眼看到那一切留下的痕迹——他的尸体真的像报纸上说的那样不见了吗?食死徒们真的全部被抓了吗?卢修斯和西弗勒斯真的摆脱了指控吗?卡卡洛夫落网后又会供出什么?

  无数的问题如同绳索一样勒住了我的呼吸。

  心急如焚,迫切的归意灼烤着我的心,我现在只想早点养好伤,完成化形,回到伦敦。无论那边已经发生了什么,正在发生什么,还会发生什么,我都要赶回去,哪怕他的存在已经如同风中沙一样消散无形,我也会用全力去寻找他的痕迹。

  ——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会竭尽全力赶回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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